這間鄉村酒吧開在阿寶小鎮上(序章 初次踏上阿寶小鎮 ),加上我工作的那段期間正值昆士蘭雨季,可想而知大部分的客人都是當地的阿寶。
之前我在星期四小島工作時就已經身處於客人及周遭居民都是阿寶的所在,我那時覺得阿寶除了皮膚比較黑之外其實跟一般人沒甚麼太大差別。
沒想到在澳洲大陸上的阿寶跟小島上的阿寶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難怪我跟其他澳洲人聊天時,他們提到外島的阿寶都會用和藹的眼神慈祥的說著"islanders",但一講到澳洲本地的阿寶又瞬間轉變成不屑的"black"。
剛到酒吧上班時我用著以往服務的經驗對待客人,沒想到卡咪眨著大眼睛對我說"妳對他們太好了,他們會騎到你頭上。"後來我真的慢慢領悟出了另一種服務態度的真理,那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聽澳洲人說阿寶也分區域,越北越兇猛,只要一喝酒就到處砸車打架。因此每個不同的阿寶小鎮有著不同的規定,有些小鎮是完全禁酒的,尤其是北邊或內陸的。我們小鎮的規定是:一個人一天最多只能帶一箱啤酒、一瓶烈酒及葡萄酒,每天下午五點前只能在酒吧喝淡啤酒,晚上六點到八點之間才能外帶。(後兩項的規定是因為如果阿寶太早或太晚喝醉鬧事對當地警察來說都很頭痛,所以乾脆"控制"他們喝醉的時間。)
這些規定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有些阿寶看我是新來的,就決定試試看可不可以佔到便宜,剛開始常常"不小心"在五點前跟我點烈酒喝,或是"不小心"要跟我外帶過量的酒,我當然都好聲好氣的跟他們說抱歉不可以唷,直到卡咪氣沖沖的對著一個阿寶大罵"你明明早就知道規定,這是你第幾次了?下次再亂點我就不賣你了!!",我才發現他們都是故意的,就是要一直試試看會不會有一天賺到可以喝多一點。
每個來外帶酒類的人我們都會嚴格記錄,抄下ID、時間跟賣出的酒。有一次我抓到有個阿寶同一天來跟我外帶兩次酒,還有一次我抓到未滿十八歲居然還用真ID想蒙混,我好像越來越知道他們就是想試試看這新來的吧台小妹是不是白癡,因為這些都很基礎每個人都知道是違法的,如果我只是好言相勸依照他們臉皮的厚度根本不痛不癢只會一試再試看能不能矇到一次,但這些違法的事如果被抓到的話依法我可是要被罰一大筆錢的,為了不讓他們得逞我只好收起笑容讓阿寶知道我也是很tough的。
對於外帶的酒因為都是大量的,金額較高,所以存貨都會放在酒吧後面以免被偷,而每次客人要來外帶酒我們就要走很遠搬很重,尤其是啤酒都是整箱整箱在搬的,每天要外帶酒的客人也不少,是酒吧主要收入來源之一。在我第一天上班時有個阿寶來跟我外帶,他點完之後我抄完資料正要走去搬酒,卡咪馬上跑來制止我,叫我先收錢再說。卡咪說阿寶們很容易錢沒帶夠或是卡刷不過,如果貨都搬來才發現錢不夠不買了,我們還要搬回去會累死自己。而在我認知裡"先收錢"是一件非常失禮的行為,好像我們看不起窮人似的,沒想到我因為在那邊堅持禮貌而吃了幾次虧,阿寶們真的很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但是甚麼都想買,如果每個都給他搬過來又搬回去的當猴子耍,我真的會理智斷線,所以我後來就乖乖的叫他們先付錢再說。
這裡的阿寶每個禮拜都會收到政府的補助金,他們一拿到錢就是喝酒花光光,因為下禮拜還會有錢進戶頭,所以沒有人在存錢的,總之就是卡一直刷一直刷,刷到不能刷了他們就知道帳戶沒錢了,然後再等著下禮拜的到來。想當然阿寶用的卡都是debit卡,絕對不會有銀行敢冒險給他們辦信用卡的。反正每個禮拜都有錢,他們也不會去在意現在戶頭剩多少錢,對他們來說數字是沒有意義的,只有"能買"跟"不能買"兩種選項罷了,只是他們通常都不會知道自己現在沒錢"不能買"了,直到跟我點了一堆東西後卡刷不過才悻悻然離開,在酒吧常常會出現這樣的對話:
阿寶:我要買ABCD。
卡刷不過。
阿寶:那我不要C跟D,買AB就好了。
卡刷不過。
阿寶:我買A。
卡刷不過。
然後我就會跟他正式宣布:你沒有錢了。
當然也會有倒過來的情況發生,當他們買A發現刷卡過了,就說要再買B,卡刷過了就還要再加買C....,這樣買下去浪費了我多少生命,我吃了幾次這種虧之後就再度學乖,當他們買東西時問他們除了這樣還有要別的嗎?他們如果說沒有,我就會說你確定嗎?他們說了確定,卡刷完了如果還想買別的東西,我就有理由生氣然後以他們在耍我的藉口拒絕服務他們。
雖然阿寶們的行為一直在考驗人的耐心,但是他們也不太會因為我拒絕服務他們而生氣,好像是習以為常了。不過因為這些阿寶直來直往又思考模式異於常人,我其實也很少生他們的氣,只能說對一般人的以客為尊服務態度不適合他們,他們也不是很在意自己有沒有被尊敬,總之買到想買的東西才是他們唯一在乎的。
阿寶還有兩件令我詫異的事:
阿寶:我要一瓶可樂跟四五支香菸。
我:四支還五支。
阿寶:四支好了。
我:可樂三塊,香菸一支一塊,所以總共七塊,謝謝。
阿寶:那我要再兩支香菸。
我:九塊謝謝。
阿寶:要幾支才可以買到總共十塊?
阿寶:我要一杯萊姆酒可樂。
我:下午五點以前只能喝淡啤酒喔。
阿寶:現在幾點?
我指著我身後牆上的大時鐘要她自己看。
阿寶:所以是幾點?
我轉過身看了看:三點。
阿寶:還有幾個小時到五點?
第一就是很多阿寶不會算術,第二是有些阿寶看不懂時鐘。在我回答完第二個阿寶離五點還剩下兩個小時的時候,我心裡納悶著她真的知道兩個小時是多久嗎?
這些生活最基本的技能在這些阿寶們身上反而是不必要的,有了錢就用,沒了錢就等,醒來就出門,累了回家睡覺,算數跟時鐘好像真的沒甚麼用。
這樣的阿寶們幾乎接近原始,他們靠著人類的本能生活著,學校教的東西沒有用,反正不需要唸書不需要工作也可以有錢活在這世界上,在學校的阿寶小孩學不到一般人的價值觀道德觀,看著自己的同鄉人長大,眼神中沒有夢想也不需要夢想。我不知道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著到底是快樂還是不快樂,也無法確定澳洲政府每個月的補助金是在幫助還是在殘害原住民們。
上一集:第四章 酒吧常客理查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