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蘭達是我法文班上的同學,也是班上年紀最長的學生。
她有著一臉東北歐面孔,淺褐色帶綠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加上細軟的淡金色頭髮,白色帶紅的皮膚像是沒有黑色素存在似的,歲月的風霜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但不難看出她年輕時的姣好面貌。
尤蘭達原本在波蘭的化妝品業上班,四年前認識了去波蘭工作的法國老公,兩人結婚後隨著老公的工作回到法國里昂生活。
我跟尤蘭達的熟識是因為班上的同學都頗為冷淡,下課後也很少聚在一起。有天尤蘭達興致勃勃的推薦我一間愛爾蘭酒吧,我們極力四方邀約之後,最終還是只有我跟尤蘭達一起對飲。
原本都用法文在對話的我們,幾杯黃湯下肚後就會自懂轉換成英文。
尤蘭達首先開砲班上幾乎半數的美國籍同學,她說美國人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在第一天認識同班同學時,尤蘭達用英文問了美國同學艾蜜莉一個問題,艾蜜莉非常驚訝的回答她"妳居然會說英文?"
"他們就是忌妒我們,他們認為我們是低一階的種族,卻會說比他們多種語言。"尤蘭達嗤之以鼻的做結論。
尤蘭達很喜歡跟我討論政治問題,她告訴我在她小的時候,波蘭是被蘇聯所控制,原本的生活都被共產黨搜刮掠奪,大家就算有工作也還是每天吃著配給的糧食,吃不飽也餓不死,到聖誕節或新年時才有可能拿到平常吃不到的糖果或是好一點的肉。
她指著巧克力說,在當時根本不可能有進口的東西,甚麼都沒有。
她們當時還被強迫學習俄文,整個生活都被共產黨支配著。
有次我們校外教學去參觀攝影展,尤蘭達看到一張以前列寧的照片,她睜大著眼睛彷彿看到仇人一般,"天啊!列寧,我呸!"她作勢啐了一口口水在照片上。
我指著另一邊毛澤東的照片,跟她解釋中國共產黨、現在台灣政府國民黨、兩岸關係以及最近國民黨的親中。
尤蘭達皺著眉頭,目光穿過毛澤東的照片,好像正看著她的童年,她跟我說"金金,千萬千萬要守住妳的國家,絕對不要被共產黨統治。"
我們也會討論法國的仇黑現象(來自敘利亞的女孩瑟瑞娜-社會主義的衝擊 ),尤蘭達說因為她不是法國人也不是難民,所以體會不深。
但是她老公跟她說,雖然法國人現在不想再接納太多所謂的難民,提供金錢援助,但是這個長久以來的政策,不是說停就可以停的。
如果原本受到庇護領著救濟金的人突然沒錢拿了,是會產生暴動的,而依據法國難民的數量,那將會是場革命。
她老公所說的話讓我看到對仇黑另一個角度的思考。
後來我有幸跟尤蘭達和她老公一起參加薄酒萊節,她老公總是堅持用著法文跟我聊天,但我喝到後面醉茫茫的只依稀記得他說的一些話。
他說不是全部的中東移民他們都不喜歡,他歡迎土耳其人,因為有他們才有kebab(類似沙威瑪的烤肉),他們不歡迎的是不工作只想拿補助的移民。
有次下課尤蘭達約我去她家坐坐,因為她老公在學校做行政的工作,學校有提供教師宿舍讓他們住。
她們的家有三個房間,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間浴室還有一間廁所。我訝異他們家居然這麼大,而且因為是學校提供的宿舍,他們住在這裡完全不需要繳房租。
尤蘭達喜歡蒐集一些古歐洲風的玩意兒,她常常假日跟老公去逛二手市集,搬一堆擺飾、瓷器、洋娃娃或是木雕櫥櫃回家。
她興奮的跟我介紹那台在二手市集以三百歐元買來的留聲機,她拿出一張黑膠唱片,放上唱針開始轉把手。留聲機一開始發出刺耳的刮聲,漸漸的變為柔和的音樂。
尤蘭達說她不想留在法國,她原本在波蘭有著不錯的收入,現在卻因為法文不夠好無法找正常的工作,只能伸手跟老公要錢。加上法國的經濟跟環境實在是越來越糟,她老公有考慮回波蘭繼續工作。
我看著她滿房子從二手市集撿來的寶貝,問她如果回波蘭了這些東西要怎麼辦。
"我會全部帶回去。"尤蘭達眼神堅定的說著。
留言列表